暗戀, 十年。

孟知握著手機的手指縮緊。像是一顆石子投入平靜的湖面，心中蕩開無數層漣漪。

她悄悄轉頭看沈寒霽, 沈寒霽正在看書, 燈光灑在他側臉, 明亮與暗影相織, 整個人籠上幾分安靜與神秘。

孟知自認為自己堅持得最久的一件事就是跳了六年舞, 但跟十年比起來，也剛過人家一半而已。

十七減十, 等於七。

七歲開始的。

那時的孟知連男女有別都分不清，夕陽下光著膀子豎起“一陽指”對其進行圍追堵截。

孟知把手機還給沈寒霽, 沒有說話, 慢慢地縮進被窩。

她想就這麽混過去, 耳邊卻傳來男人低醇的嗓音。

“孟知，你的答覆呢？”

孟知耳朵尖滾燙, 給自己掖了掖被子, “什麽, 什麽答覆。”

“這個。”他把手機伸到孟知面前。

那封樹洞郵件排在“最近打開”第一欄。

“……”

**

某人的告白，真的, 一點，也不, 浪漫！

孟知坐在回程的高鐵上, 眼睛看著窗外飛速跑過的景物，皺著鼻子想。

一封故意讓她看到的郵件就算是表白？

告白常規用品鮮花呢？蠟燭呢？晚餐呢？禮物呢？情話呢？

有個毛啊毛啊毛啊。

孟知扭頭看了一眼身旁正抱著糯糯閉眼小憩的男人英俊的側臉。

倒也只有這種悶騷到極致的男人，才能做出暗戀一個人十年這種事情來。

孟知甚至還在他手機裏發現了一串搜索記錄。

“如何跟暗戀的女生表白。”

“怎樣說跟腦子不太好的女孩子說喜歡。”

“怎樣才能讓理解能力很差的女生明白你的告白。”

……

“腦子不太好”,

“理解能力很差”。

你妹的：）

要不是戰鬥力不夠話真的要跟他去拼個你死我活。

她接著又在沈寒霽手機上發現幾個收藏的網頁和備忘錄。

“方式一：約她去看一場電影，然後燭光晚餐，將戒指藏在冰淇淋裏，等她發現後告白。”

“方式二：約她一起去公園散心，事先將玫瑰花黏在長凳下，等兩人一起坐下後悄悄取出玫瑰花，然後告白。”

“方式三：親手做一個手工禮物送給她，在上面刻上你們倆的名字。”

“方案四：……”

孟知指著這些亂七八糟的告白方案問沈寒霽為什麽不用。

哪一個都比您的強啊！

沈寒霽：“思來想去這些都太俗氣了，我最後還是打算自己想一個，又簡單又浪漫的，你都感動到哭得稀裏嘩啦了不是？再說了，你難道不覺得這些方法俗？”

俗氣的孟知：苦笑.jpg

她還真想不答應，然而某人卻擺出一副“你要是不答應我試試看現在這屋就咱們倆小心我被拒絕後一個激動難保不對你做出什麽喪心病狂令人發指的事情”的樣子，嚇得孟知只得含淚哽咽地點頭。

含淚不是因為感動，是心疼地抱住有苦不能言的自己。

唉~

孟知嘆了口氣。

高鐵坐起來比飛機還平穩點兒，然而孟知還是沒什麽睡意，並且十分不理解沈寒霽這種坐一個交通工具就睡一個交通工具的習慣，想他這輩子肯定是沒坐過摩托車，於是發了一會兒呆後便掏出手機。

偶像劇裏操作屌炸天家裏巨有錢的男主角為了追女主，先是放了一貨車的鞭炮和煙花，然後點燃一地的心形蠟燭，在《愛你一萬年》的bgm伴奏下手捧九百九十九朵人民幣疊的玫瑰出場，單膝跪在人窮志堅絕不向金錢妥協的女主角面前：“做我女朋友吧。”

絕不為金錢屈服的女主角捂著嘴，眼含熱淚，點頭：“嗯！”

孟知嫌辣眼睛，關了。

又點開另一個視頻。

白鴿在廣場上散步，自由提琴手拉著悠揚的樂曲，女主角正在對著景物拍照，突然有個小女孩走了過來，把她手中的氣球送給女主，並附上一句祝福的話，接著又有一個中年女人過來，也拿著氣球，送給女主，附上一句溫暖的話。女主不一會兒便收到了一大束來自於陌生人送的的氣球與各種祝福的話。她好奇地張望，想知道是誰想的主意，這時，男主牽著一顆心形的氣球走來……

孟知“哇哦”了一聲。

好浪漫。

“你喜歡這樣的？”耳邊突然響起某個男人幽幽的聲音。

孟知嚇得趕緊把手機貼在肚皮上，發現沈寒霽已經睡醒了，“你又偷看。”

沈寒霽擰了擰眉：“你真的不喜歡嗎？”他的告白。

“也沒有啦。”孟知不忍心傷他的心，其實她也談不上多不喜歡多喜歡，這種事情最主要的還是真心。

畢竟，光是“十年”這一個數字，就已經秒殺了太多。

孟知像哥們兒似的拍拍沈寒霽的肩：“嗯，告白一次就行了，不過你以後求婚什麽的給我弄俗氣一點，我這人俗氣，就愛那種俗氣的單膝下跪捧花拿鉆戒，不用你想其他點子費心思。”

沈寒霽看了孟知一眼，向她比了比他無名指上的戒指：“我們已經結婚了。”

兩人有對戒，孟知要上學所以沒有戴，但是沈寒霽一直戴在手上的。

孟知：“……”

“唉那不行你這回的告白不能算數重來我要重來！”

“你說了告白僅此一次，拒絕重來。”沈寒霽戴上眼罩，睡覺。

孟知抄起手，嘴翹得老高。

~~

孟知國慶收假的第二天就是滿課，於是回了宿舍。203的舍友們假期分別七天，夜聊的興致高漲。

孟知裹著被子，三人的聊天話題不知怎們就扯到了感情史上面。

李維一在談她的前男友，當初為了追她花樣百出，一下課就到教室門口堵，早餐每天送到宿舍門口，拿著大喇叭在宿舍樓下告白，追她的過程艱辛堪稱“感動C大”，全校知名，她雖然不是太喜歡，但也覺得難得便答應了下來，結果兩人交往了沒兩個月，她剛有點喜歡上她前男友，她前男友便劈腿了。

據說是追她的時候太紮眼，被體育學院一個身高一米九滿身肌肉塊練鉛球的大漢暗中看上，並且沒過倆月就給搶走了。

留給李維一未來一年情人節兒童節青年節聖誕節的單身狗慰問禮物，以及一個“灣仔碼頭”的榮譽稱號。

“起碼你還有未來一年的單身慰問禮物。”孟知聽後笑得咯咯咯的，整張床都在搖。

於瀟瀟也談她男朋友。兩人是高中同學，都是彼此的初戀，上個月她過生日，男朋友送了她個錘子。

孟知還以為自己聽錯了：“錘子？哪個錘子？是沒有的那個錘子，咱們宿舍我老用來砸核桃的那個錘子？”

於瀟瀟說話聲音很輕：“你用來砸核桃的那個錘子。”

李維一：“臥槽這也太過分了吧，你過生日他送你個錘子，是我我要捶他兩錘子。”

“沒有啦。”於瀟瀟笑了兩聲，“他暑期去精工實習，難得上手操作儀器，每個人只能做個小錘子，這東西對於他來說挺重要的，還在上面刻了我倆名字。”

“這樣啊。”李維一又問，“孟知你呢？”

“我？”話題被轉到自己身上，孟知不由地想起了那一封郵件就解決並且拒絕重來的告白，“我的挺無聊的，沒啥好說。”

203的舍友已經發現孟知跟某個男性走得很近，不是C大的，孟知也沒太隱瞞，但也沒挑明了說，於是沈寒霽現在一直是203舍友口中“背後的男人”。

“那背後的男人也沒送過你什麽禮物？”

“發卡算嗎？”孟知想起了小時候沈寒霽送給她被她從樓上扔下去的發卡，為此她還受了沈寒霽蒙著眼睛的一頓恐嚇，並且改正了亂扔東西的壞習慣。

“Tiffany&Co還是施華洛世奇？”

“呃……就挺普通的發卡，應該不值什麽錢吧。”

沈寒霽送的時候也才讀初中，哪來那麽多錢買貴重的發卡。

李維一在床上亢奮地踢床板：“就沒送過你什麽禮物？不值錢，意義特殊的也行啊。”

“你這麽可愛，我要是你男朋友恨不得把全世界都搬你面前。”

孟知嚇得默默掖緊被角。

“灣仔碼頭”自己要是彎了就戲劇了。

於瀟瀟也從被窩裏擡起頭來：“真沒有嗎？孟知。”

李維一：“背後的男人那麽摳？”

孟知被追問的沒辦法，“有有有，我以後再告訴你們好不好？”

其實不是沒有禮物，楠靜小區的臥室裏有很多東西，她的婚戒，首飾，一些衣服和鞋包，陳嫂說都是沈寒霽送的。

但是那是以後的沈寒霽送的，跟現在這個不一樣。

如果非要說的話，勉強算得上是同一個沈寒霽送她的貴重的，意義特殊的禮物。

孟知只能想到糯糯。

他送了她一條祖傳染色體Ｔ▽Ｔ

~~

國慶收假後第一周只上三天課就又是周末。

孟知坐在沙發上，看著地上滿地爬的“祖傳染色體”，不開心了。

李維一雖然灣仔了但是還有一年份的慰問禮物，於瀟瀟雖然只有個錘子但是那是意義重大並且還能砸核桃吃的錘子，至於她，也有個錘子。

只是是另一種非現實的錘子。

她還是覺得少了點兒儀式感。沈寒霽的告白很簡單，我暗戀你十年，本來想等你成年，但是現在老天爺給我們開了個玩笑，我不用等了，現在把暗戀變成明戀。

哦。

然後就沒了。

孟知本來還幻想著這次就算了，以後還會有很多玫瑰花的求婚，有她爸牽著她穿婚紗走教堂，覺得告白簡單粗暴一點就簡單粗暴一點，直到現實給了沈重的一擊。

已經結婚了，以後沒有求婚和婚禮。

婚紗照都掛在臥室裏。

於是孟知開始花式放各種偶像劇，電視放，iPad放，手機放，走到哪兒放到哪兒，並且專放男女主角告白求婚定情結婚的各種剪輯。

陳嫂看得津津有味。

沈寒霽準備洗洗睡。

孟知快哭了。

“阿霽，你要睡了嗎？”

“阿霽，你真的要睡了嗎？”

“阿霽，你就沒有什麽話忘了說或者什麽東西忘了給我？”

沈寒霽似乎被她吵得煩了，都已經躺下，結果又大晚上的去外面露臺澆花。

孟知一個人躺在床上，睡姿囂張，霸占了大半個床，就等他來發現。

半個小時過去了，沈寒霽沒回來。

“混蛋。”孟知使勁踢了一下床墊。

又半個小時過去了，露臺很安靜。

孟知突然有些慌。

是不是，他在外面出什麽事情了？

她掀開被子，趿著拖鞋，剛一站起身，臥室裏的燈就突然滅了。

孟知心裏突地一下，剛想要尖叫捉鬼，突然，外面露臺亮起一盞燈。

小小的，光線昏黃。

沈寒霽站在光影裏，線條溫潤，卻也有些鬼魅，身後一團叢叢的黑影。

孟知看著那黑影，咽了一口口水，躡手躡腳的走上去。

哼，那東西就藏在沈寒霽身後，以為她沒發現，卻不想她已經看到了它的影子。

“孟知……”沈寒霽還沒來得及向她張開手，突然，孟知便搶先奔來。

“阿霽你後面有鬼！”

她一手護沈寒霽，一手向他身後拂去，大力一揮，深藏功名與否。

只見什麽東西咻地墜地，從露臺，墜到樓底。

路燈下，躺著一束造型摔得無比慘烈的玫瑰殘骸。

孟知一邊哭一邊下樓去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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